2010年4月,揭秘讲述了中国外交领事官员在不同场合为海外侨胞、华人排忧解难的纪实性历史文献类图书《紧急护侨——中国外交官领事保护纪实》一书,由新华出版社出版发行,外交部前部长李肇星点评推荐。
本书共收录35篇文章,作者绝大多数曾经担任中国驻外大使、参赞、总领事或领事等职,其中包括宝应中学1961届杰出校友赵振宇大使所写的亲历所罗门政变撤侨的纪实文章《温暖“阳江号”》。本文长达11600字,翔实记载了2000年6月赵振宇大使运筹帷幄,在炮火纷飞的所罗门群岛,将100余名侨胞安全转移出战火区,帮助他们脱离危险的外交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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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宇大使,宝应中学1961届初中和1964届高中校友。1968年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英语系。1970年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工作,早年曾在外交部美洲大洋洲司和中国驻加拿大使馆任三等秘书、二等秘书、一等秘书、参赞等职。1999年至2006年,先后任中国驻巴布亚新几内亚独立国和牙买加特命全权大使。从2007年起,担任中国政府加勒比事务特使。曾翻译出版小说“白衣女郎”、“黑骆驼”和“柳园图”等。 (李玉佩)
赵振宇公使(中)与巴新贪官在港口码头上 赵振宇形象大使(中)与男方航空运输企业专机机长(左二)等在候机楼
附一:
温暖“阳江号”
亲历所罗门政变撤侨
(赵振宇 中国前驻巴布亚新几内亚、牙买加大使)
1999年12月下旬,我被派往位于南太平洋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独立国(简称“巴新”)履新,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该国特命全权大使。由于距巴新首都莫尔斯比港485海里的近邻所罗门群岛与我国没有外交关系,我驻巴新使馆也兼管所罗门事务。
南太平洋地区幅员辽阔,风光绮丽,除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外,共有27个国家和地区。它们由1万多个岛屿组成,或大或小,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海天一色、浩瀚无边的洋面上。所罗门群岛就是其中的一个岛国。当年西班牙航海家德纳抵达这里时,看见土著居民身上都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黄金饰物,以为找到了“圣经”故事中所罗门王的黄金宝库,于是将这些岛屿命名为所罗门群岛。
我到巴新上任后约半年时间,即2000年5月,南太平洋地区的另一岛国斐济发生了政变,斐总理被软禁。此后,该地区就一直处于动荡之中。
同年6月5日,所罗门群岛也突发武装政变。一个叫“马莱他鹰派力量”的武装组织将总理乌鲁法阿鲁扣为人质,并以乌未能有效处理种族冲突为由要求其辞职。由于政变的背景是两派武装力量的对峙,极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造成包括华侨华人在内的无辜平民的伤亡,为保护我国旅居所罗门侨民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中国政府展开了万里撤侨的重大行动。作为身处第一线的驻外使节,我亲历了这场建国以来我国首次从未建交国撤回中国侨民的特殊战斗。
种族冲突, 效尤斐济政变扣留总理
所罗门群岛由900多个岛屿组成,其中两个最大的岛屿是首都霍尼亚拉所在地瓜达尔卡纳尔岛(简称“瓜岛”)和马莱他岛(简称“马岛”)。 由于各岛资源分布极不均衡,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大批的马岛人不断涌入资源丰富、人口较少的瓜岛安家落户,并在该岛的经济、政治生活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瓜岛人认为,这严重威胁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和就业机会,因而对马岛人的不满情绪日益上升。1998年12月,瓜岛人成立了“瓜岛革命军”(后易名为“伊斯坦布自由运动”),大量驱逐来自马岛的居民,导致2万多名马岛人流离失所,沦为难民。1999年底,马岛人成立了名为“马莱他鹰派力量”的武装组织,于是两个种族间的矛盾逐渐发展为武装冲突并不断升级。
在国际社会的推动下,两派曾多次举行谈判,但马岛人和瓜岛人均要求所政府赔偿其在武装冲突中遭受的人身和财产损失,总额高达2亿所元,占所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五。所政府无力满足其要求,加之冲突双方在停火条件方面的立场也相距甚远,谈判进程陷入僵局。因要求政府赔偿的居民中多数是马岛人,“马莱他鹰派力量”就此走向了极端,效尤不久前斐济政变中扣押总理作为人质的方式,希冀以政变手段实现其目的。
政变的发生也与所罗门政治体制的脆弱性和所国内政治斗争的推波助澜有关。所现行的议会民主制是其1978年独立时从宗主国英国移植过来的,它与所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并不适应。在所罗门,以部族为核心的传统社会结构和民众观念仍占主流,而现代民主机制发展严重不足。这就导致个人和部族利益常常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各种政治势力往往倾向于以民主之外的方式寻求变革。此外, 1997年乌鲁法阿鲁担任所罗门总理后,实施了一系列稳定政治、发展经济的改革措施,触动了所国部分权势集团的既得利益。反对党在两大种族的武装冲突中乘机煽动并支持了此次“倒乌”活动。
人心惶惶, 侨民翘首期盼祖国搭救
6月5日凌晨,所罗门总理府上空凌乱的枪声惊醒了约500名生活在首都霍尼亚拉的中国侨民。他们中多数人来自我国南方的广东、福建地区,在所经商多年,拥有当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商店,也有少量的侨民从事船员和劳务工作。我国内有两家中资公司在所罗门从事商务活动,即山东海桥有限公司和广东华罗家禽有限公司。这两家公司与我驻巴新使馆商务处均有一定的联系。
5日政变当天,霍尼亚拉的国际机场已被关闭,首都的对外通讯亦已切断,政府部门和商店均大门紧闭。6日和7日,霍尼亚拉市区发生了激烈的枪战,死伤10余人。政变领导人“马莱他鹰派力量”首领安德鲁. 诺里虽声称将确保首都和平,对偷盗、抢掠者格杀勿论,但仍有包括华人在内的商店遭抢,不少公司的车辆被武装人员强行开走,也有人被不法分子勒索钱财并遭绑架。
6日上午,所罗门国际通讯线路恢复。得知此消息后,我立即从巴新首都莫尔斯比港拨通所罗门的国际长途电话,与山东海桥公司副总经理石中琴取得了联系。我请她通过适当的方式向中国旅所侨胞转达中国驻巴新大使馆对他们的慰问,委托她和广东华罗公司总经理张俊强与来自祖国大陆、香港和台湾等地的华侨华人联络,对他们的姓名、地址、电话和去留意向进行调查登记。石表示, 她和张俊强一定尽力完成大使馆所托付的任务。
7日,我向国内报告了所罗门的局势以及与石中琴联络的情况。8日,外交部电示我馆继续通过石中琴同旅所侨胞保持密切联系,并请她转达中国政府和外交部对侨胞们的慰问和关心。
我告诉石中琴和张俊强,(一)请他们向全体旅所侨胞转达中国政府和外交部的亲切慰问;(二)委托他们继续与我旅所侨胞保持联络,及时向我报告所罗门局势发展情况及我侨民最新动态。
石中琴报告说,中国侨民普遍人心惶惶,担心一旦骚乱升级,他们会首当其冲成为最大的受害者。使中国侨民更觉惊恐的是,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驻所罗门高专署(英联邦国家间的驻外机构称为“高级专员公署”,简称“高专署”)以及台湾驻所罗门伪“使馆”已通过当地电台宣布:在情况危急时,将派飞机或船只接回各自侨民。中国侨民多数来自祖国大陆,也有少数来自香港、台湾地区。中国侨民们知道,中国政府在所罗门没有官方机构,因而害怕危难时自己没有靠山。
夜间,我收到石中琴的电话,她说:“耳边枪声不断,中国侨民亟盼离开,恳切希望祖国能帮我们脱离险境!”来自上海的张美芳女士也在电话中对我说,“请求祖国能把中国侨民从战争中接走”。
我请她们转告其他侨胞们:祖国是他们坚强的后盾。中国政府绝不会置海外侨胞的安危于不顾!
先易后难,紧急实施撤侨“第三方案”
6月7日,所罗门的局势因澳、新等国纷纷开始撤离其侨民而显得格外紧张。
8日上午,所罗门总理乌鲁法阿鲁在“马莱塔鹰派力量”武装人员的看管下获得小范围的行动自由,但下午再次被抓。霍尼亚拉市区被政变部队所控制,市区和周边的枪声一直不停。
我召开由全体外交官参加的党委扩大会,分析了所罗门的最新局势、我旅所侨民情况以及澳、新等国的撤侨行动等,向国内作了报告,并提出了三种撤侨建议方案:(一) 由中国政府派出船只或飞机至所首都霍尼亚拉接侨;(二)因巴新只有近海旅游船,不具备租用当地船只的条件,可通过我驻澳大利亚使馆联系租用澳舰船或飞机赴所接侨;(三)由我驻澳、新(西兰)使馆与驻在国政府联系,请求其同意将我侨民连同其本国公民同时撤离所罗门。
我国政府一直关注着所罗门的政变局势,旅所侨胞通过我驻巴新使馆发回的求救信息紧紧地牵动着中国政府的神经。接到我馆报回的有关情况和建议后,外交部成立了“应急中心”。作为主管护侨工作的职能部门,领事司安排专人24小时值班,司、处领导甚至夜宿办公室,与前方保持不间断的联系。
外交部和我驻澳、新使馆随即展开了一系列的外交行动。
6月9日,外交部领事司司长钟建华紧急约见澳大利亚驻华大使艾大伟和新西兰驻华大使安德岩,以中国政府名义请澳军舰协助中国侨民撤离所罗门,并允许他们在澳暂避,所需费用由中国政府承担;请新西兰政府向中国侨民提供协助,允许中国侨民登新军舰撤离所罗门。对此,澳、新驻华大使均表示,其撤侨军舰和飞机将优先装载本国公民及受委托提供领事保护的国家公民,然后将积极向中国侨民提供协助。
澳大使并告,澳第一艘军舰已装满人员驶离霍尼亚拉港口。50小时后,澳将派能装载450人左右的第二艘军舰抵霍港,估计有希望协助撤出较多的中国侨民。新大使则表示,新方派出的军舰较小,只能装载150人,具体能撤走多少中国侨民难以估计,但允许向国内报告中方请求。
我驻澳使馆临时代办章均赛和驻新大使陈文照也分别就此约见了澳、新外交部负责官员。他们表示,希对方从人道主义出发,以实际行动体现对“民主、人权”的尊重,协助尽可能多的中国侨民撤离。他们承诺,一旦中国侨民撤至澳、新,中国有关使领馆将承担全部领事责任。他们还请对方通知其各自在霍尼亚拉的高专署,请其在可能的情况下帮助中国侨民撤离。
6月9日,我接到外交部指示,中国政府决定先行实施我们所建议的撤侨“第三方案”,争取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帮助撤离少量中国侨民;同时对其他两种方案进行研究与准备。我立即将中国政府的决定电话通知了石中琴和张俊强,要求他们就地与澳、新驻所罗门高专署负责安排撤离的官员取得联系,有序组织我侨民离开霍尼亚拉。
未雨绸缪,寻求所方提供撤侨便利
考虑到我侨民最终撤离所罗门只是时间问题,为防不测,在请示国内同意后,6月9日上午,我紧急约见了所罗门驻巴新高专(英联邦国家间的使节称为“高专”)菲利普. 卡皮尼。莫尔斯比港共有近20个外交使团,各国外交使节间交往比较频繁,在外交场合也经常见面。所高专卡皮尼多次出席过我馆的对外活动,和我私交不错。我首先向卡通报了中国侨民在所罗门的情况,表示由于所发生政变,治安恶化,中国侨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请卡向所政府转达中国政府的要求:希所政府从人道主义出发,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护中国侨民人身和财产安全。在紧急情况下,为他们顺利撤离提供协助。
卡皮尼高专允将中方要求立即报告政府,并说澳大利亚一艘军舰已于6月8日驶抵霍尼亚拉港,正在撤离澳妇女、儿童及部分成人。新西兰一艘军舰将于9日抵霍港。台湾方面目前有3艘舰只正对所进行“友好访问”。据说,他们可随时用这些舰只撤走台湾居民。卡建议中方继续与澳、新政府联系,让欲离所的中国侨民搭乘澳、新军舰。卡强调,如中国政府决定派船赴所接侨,请我及时与他联系,他将尽力协助办理船只入、离境手续。
由于发动政变的“马莱他鹰派力量”控制着所首都的局势,我担心即使所政府愿意向我侨民提供便利,也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则,因我国与所没有外交关系,万一政变武装人员以此为借口,对我接侨船只采取不合作态度,甚至予以非法扣留,或者劫持我船员作为人质,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为此,我利用与所罗门高专卡皮尼的私交,请其帮助设法获得了政变领导人“马莱他鹰派力量”首领安德鲁. 诺里办公室的直线电话号码。
6月10日上午,我直接拨通了诺里办公桌上的电话。待对方应答后,我首先很有礼貌地作了自我介绍,并向他致以问候。他起先一愣,显然没想到中国驻巴新大使会在这样的时刻直接给他打电话,但他很快就以同样友善的态度与我攀谈起来。他问我“您在巴新生活得怎么样”?我告诉他:“我在莫尔斯比港生活得很好,但我在贵国的同胞们却没有我这样幸运。和其它国家旅所的侨民一样,他们正在设法暂时撤离霍尼亚拉。”
接下来,我很自然地将谈话切入正题,“我打电话给您,是代表中国政府请您指示您的部下根据国际惯例,保护中国侨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对侨民撤离给予方便”。我继续说道:“中国政府正考虑近日派船只前往霍港接侨,请您和您的部下对中方撤侨行动给予全力支持和配合。”诺里反应积极,一口答应了我的要求,表示他和他的部下对中国政府的撤侨行动将予以支持。他友好地说:“如中方在撤侨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您可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向诺里表示了谢意。
我所以用“正考虑近日派船只前往霍港接侨”的措辞,是因为当时国内正在研究撤侨“第一方案”,用“考虑”一词,说明派船事尚未最后确定,符合当时实际情况。我方无论以后如何撤侨,作为中国政府的代表,我的话在外交上可进可退。且我个人判断是,我国政府将会很快实施派船接侨的方案。把工作做在前头,有助于我侨民今后能顺利撤离。
皆为同胞,台湾阻挠撤侨不得人心
几天来,石中琴和张俊强不辞辛劳,一方面不分昼夜地与我保持热线联系,传递信息;另一方面积极串联侨胞,冒险奔波于住所和码头之间,与澳、新方接洽我侨民登舰事宜。他们向我提供了一份有意撤离的107位侨民名单,其中32人要求紧急撤离。
所罗门局势不断在变,侨民们的“去留”决心也随之变化。6月8日、9日,听说政变武装与所政府展开了谈判,一些侨民似乎看到了形势缓和的一线希望,于是采取观望态度的侨民有所增加。而10日形势复归紧张后,要求撤离的侨民人数又迅速上升。
事实上,侨民们面临着两难的抉择:是“保性命”还是“保家产”?他们多年来在所罗门艰苦创业,或多或少积攒了一份家业。如果撤早了,而局势还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候,必然要放弃难以割舍又无法带走的家产。他们心里明白,撤离后,当地失控的军队和不法分子乃至市井流氓可能会把他们留下的家产劫掠一空。如果撤晚了,而救援船只已离开,一旦局势恶化到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时,则可能导致“家也破,人也亡”的更大悲剧。
上述背景也增添了石中琴和张俊强工作的难度。然而使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在串联侨胞的过程中,竟遇到来自台湾方面的干扰。
6月7日,台湾伪“使馆”通过电台发布消息称,台湾军舰准备撤走来自台湾的侨民,但所有中国人都可以搭乘该舰。然而,当个别中国侨民找到对方,表示希望乘台舰离开时,却又被无情地拒绝了。
6月8日,正忙着联络中国侨民的张俊强夫妇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威胁说,张等人造谣惑众,煽动华人逃跑,扰乱当地治安,必须立即停止联络工作,否则要让所罗门地方当局来抓他们。张对此电话未予置理。经过明查暗访,他得知打此匿名电话者是台湾方面组织的“中华商会”的人。
11日上午,几个“中华商会”的骨干分子私下找到了石中琴和张俊强,劝说他们不要再做中国政府的联系人了,否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12日上午,当中国政府尚未启动派船接侨方案时,“中华商会”受人指使在中国侨民中散布说,“指望中国政府是靠不住的”,企图动摇侨胞们对祖国的信心。
见软硬兼施、拉拢分化的图谋不能得逞,同日下午3点,几个五大三粗的当地人闯进了石中琴的住所,蛮横地问她:“你是不是中国政府官员?是不是负责中国侨民的撤离工作? 是不是得到了所罗门政府的批准?”石镇定地将他们顶了回去。碰了一鼻子灰后,这几个人在石的住所外游荡了约半个小时后才悻悻离去。后来得知,这几个人也是由台湾方面唆使来找碴的。
上述事态很快被中国侨民们所知悉。很多侨民不解地说:“既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在危难之中要玩弄两面手法、甚至还想方设法阻挠中国政府的撤侨行动呢?”
当机立断,祖国派“阳江号”货轮接侨
6月10日、11日,所罗门局势急转直下,武装冲突进一步升级。“马莱他鹰派力量”在巴新布干维尔武装力量的帮助下,分别占领了两个省的警察局,并夺取武器,计划攻占其他省。当地一所监狱的重刑犯人趁乱逃脱,又加重了人们的恐惧心理。
澳大利亚、新西兰、马来西亚等国发出了全面撤侨通告,要求各自侨民在6月14日前撤离完毕,以防冲突双方劫持外国人作为人质。由于形势更趋复杂化,外国侨民的恐慌情绪迅速蔓延。我国侨民要求立即撤离的人数一下子猛增到150人左右。
与此同时,不时传来我国侨民欲搭乘澳、新军舰或飞机但遭到拒绝的消息。石中琴领着32名急想离开的侨民希望登上澳舰,但澳方以舱位已满为由不许其登舰。石在码头发现,澳方拒绝持中国护照的人登舰,但同时却对日本人和马来西亚人开绿灯。我驻澳使馆临时代办章均赛接到情况报告后,立即约见澳外交部北亚司副司长奥利瑞提出紧急交涉。对方答称,已向澳驻所高专署传真发去了32名中国侨民名单,不应存在国别歧视问题。后来澳方解释说,上述32位中国侨民因抵码头太晚,故无法准其登舰,但允即与新西兰方面协商尽量安排他们翌日搭新方军舰离开。
我驻巴新、澳大利亚使馆不断地接到我侨胞报告的上述类似消息。面对中方的交涉,澳外交部北亚司司长何林只称将尽量提供帮助,但不作具体承诺。
6月12日,我驻澳、新使馆分别向澳、新外交部提出,鉴于希望离开的中国侨民人数已大幅增加,请澳、新政府派军用飞机赴所罗门帮助中国侨民撤离,一切费用由中方承担。但对方均表示为难。
此时,我驻澳使馆从中国远洋集团总公司中远澳洲有限公司了解到一条重要信息并立即报告外交部:中国远洋运输公司有一艘“阳江号”货轮正在南太平洋上执行海运任务。驻澳使馆建议国内考虑请中远公司协助撤侨。
12日夜(北京时间),外交部领事司急电交通部和中远集团总公司,向其通报所罗门发生政变事,并请中远公司“安排就近海域的船只火速赶往霍尼亚拉港将中国侨民撤至巴新首都莫尔斯比港”。 中远集团总公司随即紧急启动应急系统,经过短短几十分钟紧张联系,将距所罗门550海里、正从新西兰驶往日本横滨的“阳江号”货轮的动态报告外交部。外交部经请示国务院后代表中国政府当机立断,决定紧急启动撤侨“第一方案”。
“阳江号”船长丁海弟12日深夜3时50分在海上接到中远集团总公司要其“立即掉头开赴所罗门群岛霍尼亚拉港”的指令后,即刻复电:“立即执行命令,马上掉头驶往霍尼亚拉港。”国内还电示丁海弟船长:“阳江号”参加此次撤侨行动由外交部领事司直接指挥,由我驻巴新使馆担任前线指挥。
“阳江号”是中远公司小型集装箱船,为了执行此次任务,承担了延误5天船期而赔付17万美元的损失。丁海弟船长和翁志林政委带领其他23名船员克服了无相关海图、航线不熟等困难,顶风逆浪,经过30多个小时的航行,于当地时间6月13日下午4时25分在我侨民热切的翘望中抵达霍尼亚拉港锚地。
丁船长警惕地将锚地选择在离海岸0.7 海里的地方,这既有地理上的因素,更有对安全形势的考虑。所罗门有关当局和政变武装部队对我侨民和船只均很合作,相信这与我方事先交涉有关。“阳江号”顺利地办理了港口联检和海关手续。经中远澳洲有限公司联系,当地船代理安排澳大利亚海军登陆艇协助我117位侨民登上了祖国派来的船只。
临登船前,石中琴在码头拨通了我的电话动情地说,在我们向祖国发出了求救信息后,我国政府想了那么多办法来帮助我们,现在接侨的船已到,给所有急于想脱离险境的侨胞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们再也不用为了搭乘别国船只和飞机而疲于奔波却总是失望而归了。所有旅所侨胞永远感激祖国的深情关怀。她并问我,“如果持所罗门护照的华人请求上船,怎么办”?我明确答复她:“只要是我们的同胞,无论来自大陆、香港、澳门,还是台湾,包括那些持所罗门护照的侨胞,祖国都欢迎他们。”
6月13日晚6点30分,“阳江号”开锚起航,船头直指485海里之外的巴新首都莫尔斯比港。
全力以赴,迎接我侨民来巴新暂避
在从霍尼亚拉港驶往莫尔斯比港的航程中,“阳江号”船员用赤诚和爱心让侨民们感受到祖国怀抱的温暖。117位侨民中,15岁以下的儿童50名,妇女67名,年龄最大的66岁,最小的出生于6月2日,才12天。船员们为让侨胞休息好,腾出了15个房间,把会议室和餐厅布置成舒适的床位,并安排医生巡诊。伙食也从每餐三菜一汤改为四菜一汤。
13日晚,我致电“阳江号”全体船员和旅所侨胞:“获悉你们已顺利离开霍尼亚拉港,正乘风破浪向巴新进发。我谨代表中国驻巴新使馆向丁海弟船长和各位船员表示衷心的谢意,向全体旅所侨胞致以亲切的慰问。大使馆的全体馆员、驻巴新中资机构人员及旅居巴新的华侨华人朋友们正为你们的到来进行各种准备工作。我们热烈欢迎你们并期盼着你们平安抵达。”船员和侨胞们从广播中听到丁海弟船长宣读的电报后,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同时请丁海弟船长就侨民们抵巴新后的打算作初步调查,并相机了解其经济能力,以便心中有数,对下一步行动早作考虑并向国内提出工作建议。
6月12日,我得知国内正调用船只赴所罗门接侨的消息后,即分别召开了党委会和全体馆员大会,就接侨对内、对外工作进行了认真研究和详细部署。
当日下午,我约见巴新外交部秘书长拉拉图特,向其通报了中国政府派“阳江号”货轮从所罗门撤侨、侨民将于15日晚抵达巴新暂避的情况。我代表中国政府希巴新政府从人道主义出发,向中方提供一切必要的方便和协助。拉表示,所罗门发生政变,中国政府为保护侨民采取措施撤侨,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此紧急情况下,巴新政府愿向中国政府提供力所能及的协助,准予上述船只驶抵莫尔斯比港,向中国侨民颁发落地签证,同意其在巴新短时间停留。
拉同时还向中方提出了如下要求:(一) 提供乘船人姓名和护照号码等资料;(二)提供船名、抵达时间及有关资料;(三)中方承诺由中国政府承担对上述人员在巴新期间的领事责任;(四)上述人员要适时离开巴新;(五)中国大使馆就请求巴新政府协助事正式照会巴新外交部,照会含上述各点内容。
14日,经请示国内同意后,我和政务参赞施隆壮约见巴新外交部副秘书长拉卡诺,并递交中方请求巴新方协助撤侨事的正式照会。巴新政府反应积极,当日下午即复照我馆,同意中方船只停泊莫尔斯比港并向中国侨民颁发为期7天的过境签证;拉卡诺本人和移民局长等将亲赴码头,现场指挥办理中国侨民和“阳江号”入境事宜;巴新警察将到港口和侨民下榻的旅馆对中国侨民加强保护。
对内工作方面,我馆 (一) 设礼宾组,负责为侨民预定旅馆,并安排经济不宽裕者住中资公司或友好华人家;(二)设领事组,负责为有关侨民颁发护照、回国签证或临时通行证,并向申办其他国家签证的侨胞提供协助等;(三)设华侨与中资机构组,负责组织当地华侨华人以及中资公司员工提供运输和生活服务。(四)设后勤组,负责准备使馆大型招待会为侨民接风,并为“阳江号”继续航程补充给养。各组分别由党委成员政务参赞施隆壮和商务参赞刘连科等负责。
随着“阳江号”的临近,我馆各项接侨准备工作在紧锣密鼓地加紧进行中。
喜极而泣,侨民安抵莫尔斯比港
6月15日晚,巴新首都莫尔斯比港大雨倾盆。风雨凄迷中的大海像被浓墨渲染过似的,显得格外深邃而漆黑。汹涌的海涛失去了往日夜晚有规律的节奏,上下无序地翻滚着,一如岸边翘首以待的人们的心情。
10点30分,我率领全体馆员、中资公司和华人华侨代表冒雨提前赶到码头。几乎同时抵达的还有巴新外交部副秘书长拉卡诺、移民局长、礼宾司负责人和部分巴新方工作人员。由于当地没有合适的车辆租用,大使馆、中资公司和华人华侨开来了几十辆车,一字摆开停放在海岸边,宛如一条长龙。11点20分左右,如注的大雨竟神奇般地停了,正在驶近的“阳江号”货轮的顶灯在夜幕中逐渐明晰起来。11点33分,“阳江号”经过52小时的航行,终于顺利地停靠在莫尔斯比港。
我在巴新方人员陪同下,登船看望侨胞和船员,对他们来巴新表示热烈欢迎。我也向丁海弟船长和全体船员致以由衷的谢意。巴新方工作人员在船上为我船只和侨胞办理入港、检疫、入境、海关等手续提供了方便和协助。
117名侨胞上岸后,看到大使馆“热烈欢迎中国同胞!”的大型横幅标语赫然展现在眼前,激动不已。此时,几十辆接侨车的车灯全部打开。在灯光的映照下,侨民们的脸上带着长途旅行后的疲惫,但更多的却是轻松的笑容和欣喜的泪花。车灯划破静夜,汽车一辆接一辆,在旅馆院内停下。使馆派驻旅馆的工作人员早已守候在大厅里了。侨民们自所罗门发生政变11天来,一直寝食不安。今晚,离开动乱之地的他们终于可以高枕无忧,酣然入梦了。
然而,15日夜间对我来说,仍是一个无眠之夜。我从旅馆返回使馆不久,东方就呈现出一片鱼白色。躺在床上,我的思绪集中在撤侨工作的下一步上……
专机救援,万里撤侨画上圆满句号
6月16日中午,我在大使馆宴会厅主持招待会,热情招待全体旅所侨胞。应邀出席的还有在巴新的中资机构负责人、华人华侨代表、当地传媒记者等。我在致辞中代表中国政府、外交部、驻巴新使馆热烈欢迎侨胞们来巴新暂避,并转达了中国政府、外交部、国务院侨务办公室、有关使领馆和中远集团公司对侨胞们的亲切慰问。在简要介绍了方方面面为撤侨所做的工作后,我表示,所有这一切都体现了祖国和祖国人民对海外华人的关心和爱护。我还转达了外交部领导对石中琴、张俊强的谢意,感谢他们为外交部和我驻外使馆护侨工作所做的贡献。石、张二位也代表侨民发表感言,深切感谢祖国、中国政府和外交部等部门的关爱。
我还在使馆招待会现场接受了巴新电视台、电台和报纸记者的联合采访。记者们也采访了一些中国旅所侨胞。有关中国政府撤侨的报道和照片成为当地传媒的头条新闻,不少西方国家和南太平洋地区的媒体也纷纷予以转载。
我指示几位年轻的外交官利用侨胞们用餐时间分头了解其下一步的打算。统计表明,抵巴新的117名侨胞中,有2人已于上午前往澳大利亚、新加坡,2人拟于当日下午飞赴新西兰,石中琴将留在海桥公司巴新总部工作。另有4名侨胞在“阳江号”离开霍尼亚拉港后从所罗门乘小包机抵达巴新。这116人均欲返回中国,其中除6人希去上海、2人去青岛、26人回国后再去香港外,余者皆去广东。当日,我馆为33名持所罗门护照和1名持英国护照的侨民现场颁发了回国签证,为1名儿童颁发了中国护照。
16日下午,我根据所罗门的局势、侨民的实际情况以及各国撤侨的做法向国内建议,用我专机来巴新接侨为最佳方案,因为:(一)不少侨民因海上浪高风紧、船体颠簸而晕船呕吐,体质下降,这个以妇孺为主的群体经不起久拖;(二)巴新过境签证有效期短,容不得我多静观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三)如让侨民乘商业飞机回国,申办澳、新签证难度极大,申请菲律宾签证经马尼拉回国亦需较长时间;(四)将侨民从所罗门接至巴新暂避,再用专机送其回国,方显我撤侨行动善始善终;(五)因绝大多数侨民希去广东,专机以飞往广州为宜。
6月17日下午1点00分,我馆接到外交部紧急通知,中国政府已决定包用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77客机来巴新接旅所侨民回国,目的地为广州。专机将于翌日(18日)上午8点00分抵达莫尔斯比港国际机场,停留90分钟后即返航。
时值周六下午,是巴新法定公休日。要在此时找到散居各处、且有的家庭没有电话的巴新外交部、航空运输部、移民局、海关等负责官员,并办妥飞机着陆许可、侨民出境、空中交通管制和飞机地面服务等手续,谈何容易!
几经周折,我通过电话总算找到了正在乡下家中度周末的巴新外交部副秘书长拉卡诺,向其通报了上述紧急情况后,得到了他的大力协助。经其与机场相关部门打招呼,施隆壮参赞立即驱车赶到机场,在值班人员快要下班的极短时间内,外交部机场值班室、移民局值班室、空中交通管制塔台、航空公司、海关值班室……巴新各部门人员都极为合作。在来不及正式颁发飞机着陆许可和其他有关证件的情况下,他们例外地决定于第二天早晨在机场组成一个含外交、移民、海关、航运、机场等部门的联合工作组,为我方专机和侨民现场办理各种手续。
6月18日清晨7点00分,我和侨民们一同抵达莫尔斯比港国际机场。候机厅里,即将乘机飞返中国的侨民们在我馆外交官和巴新方工作人员的热情帮助下,顺利地办理着离港手续。
侨胞们感激地同我馆人员一一告别。他们对我驻巴新使馆及全体外交官为此次撤侨所做的努力交口称赞。已加入所罗门国籍的年轻母亲伍彩华手中搀着两个年幼的小孩,怀里还抱着“生不逢时”、才17天大的婴儿含泪同我惜别。她说,所罗门发生政变后,她在码头和机场之间来回奔波,得到的回答却总是 “Sorry, no.” (对不起,不行。)她感谢祖国向她的家庭伸出了援助之手。
在离别之际,侨民们也感慨地谈起在巴新期间,处处所感受到的当地华人华侨带给他们的温馨。几天来,他们收到了许多华人朋友自发送至旅馆的婴儿奶粉、食品和日用品。
18日早晨,候机厅里还有这样感人的一幕:当地华人店主范惠新从17日晚上的电视节目中得知来自所罗门的中国侨民将于第二天早晨乘机回国,他特意在那天大清早将店里的几箱面包、饼干和饮料等送到机场候机厅招待自己的同胞。“大家都是中国人!”他简单而朴实的话语使侨民们激动的心情又一次澎湃。
8点15分,中国政府专机波音777飞越广袤无垠的太平洋,平稳地降落在莫尔斯比港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候机厅里顿时掌声四起,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停机坪上,我与专机机长和机组人员热情握别,对他们的越洋救援行动深表谢意。我还在专机边接受了随机而来的中央电视台记者的采访。几天后,我在央视“焦点访谈”节目中看到了有关我国此次撤侨行动的深度报道。
9点20分,我走进机舱,代表中国驻巴新大使馆和全体馆员与侨胞们道别,祝他们一路平安!机舱里回荡起长时间热烈的致谢掌声。此时此刻,我深切地感到,同样的血脉使所有的中国人紧紧相依,伟大祖国与海外儿女的心息息相通。
9点30分,飞机振翼而起,向着蓝天,向着中国,把116位侨民送回祖国母亲的怀抱。
获得表扬,决心把护侨工作做得更好
6月24日,外交部党委对我驻巴新使馆在此次撤侨中的表现予以表扬。表扬信称,整个撤侨活动部署周密,安排及时,措施得当,在海外侨胞和国内各界产生良好的影响,体现了祖国对海外侨胞的关心,在国际上也维护了我形象和威望。信中还表扬我馆不辞辛劳,克服重重困难,在落实有关工作的同时,及时出主意,想办法,积极向国内提出好的建议和意见,“为成功撤侨做出了努力和贡献。”
我馆全体同志把外交部领导的表扬当成是对我们今后工作的激励。大家都表示,决心在以后的外交实践中把护侨工作做得更加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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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日,外交部副部长杨洁篪接见了撤侨行动中有功人员代表山东海桥有限公司的石中琴副总经理和“阳江号”船长丁海弟,并向他们颁发了奖状,表彰其为撤侨工作作出的贡献。至此,我从所罗门群岛的撤侨工作圆满结束。 (全文完)
附二:
校友赵振宇大使撰诗祝贺母校宝中80华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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